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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我以若隐的姿态出现在这个世界,犹如一株未经雕琢的木兰花,肆意生长,毫无拘束,凌乱,浓郁花香,混杂着蔓延开,一点一点追逐无尽的生命探索,尽情萦绕在每一寸肌肤,每一方土地。
年幼时,仿若一颗鲜嫩的草株,满满的青涩味,喜欢扎各式的发髻,祖母的手纤细灵巧,热衷于盘发,细长的发丝在她指尖流动,如同一场欢愉的舞蹈,音符静默的跳跃,她说,你长大后必定是个不同的女子,美丽,温和,却倔犟。
记忆中,对祖母最为清晰的印象,仿若是在我6岁的时候。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,在时光的磨砺下,渐渐蜕变为普通的温和女子,但似乎在那时我便可以透过她的身体,看到她灵魂里的高雅,温和,且骄傲。外人面前,她一向笑容清淡,亦不善与人交谈,喜爱独自住在老房子里,昔日的老屋,逐显残旧,木质的楼板,轻轻的踩下,亦会发出吱呀的响声,空空的回荡在房间里,她喜爱读书,那些用棉线装订的泛黄书籍,她把房间整理的干净简单,红木的雕花古床,两边镌刻着龙凤的图案,清晰,精致,棉布的纱幔,房间的一角放着几只大的樟木箱子,虽保存良好,却也已有些旧色,那时经常把它们惜若宝贝,箱子里藏的是她年轻时的衣物,我曾看见过,多数是颜色素雅的旗袍,绸缎质,面料光滑,散发着丝绸独有的香气,它们被整齐的叠放着,可不知是否还会有机会展示它们的美丽风华。
16岁那年,我长的愈发清瘦,发丝坠及腰部,像一朵木兰花包,开始有了淡淡的香气。那年的夏天,祖母送了我两件礼物,她常年戴的玉镯,是她出嫁时便带来的,还有一件墨绿的旗袍,上面是手工绣的大朵木兰花,红色的木兰花,一朵朵盛烈的绽放着,古老复杂的盘口,那是我拥有的第一件旗袍,如此美丽,还残留着祖母身上特有的温暖味道,像从久远的年代走来,令我着迷。
从小便与祖母亲近,喜爱跟随在她的身后,她教我认字,读书,在屋后的木兰树下,一起唱歌,她的歌声缓慢,拖沓,又似与某个时段连结的声线,她会给我讲她们那个年代的故事,讲起我从未见过面的祖父,她说那个男子是她一生的依靠,即使在他离去那么多年,在祖母的世界里,却未曾离开。我在祖母断断续续的故事里,入睡,觉醒。
每逢过年,祖母会做一些美味且好看的糕点,用红色的桃花粉熏蘸在木模上,在糕点上印出各种可爱的图案,软糯,香腻。彼时,家里与我同辈的孩子较多,但每次分糕点,祖母都会事先为我留下最好的。她甚少与亲戚走动,对其他的孩子也没有过多的热情,唯独喜欢我陪伴在她身边。她说,我像她,不易喜怒,外表温和,眉宇间却有如她般的坚持。
在陪伴了祖母十六年后,我离开了小镇,跟随父母来到陌生的城市,至此,极少再能见到祖母。城市的生活精彩,纷繁,我渐渐开始融入,跟随别人的脚步,一点一点迈入陌生的国度,学习,到工作,期间回老家看过几次祖母,却待不了两日,父亲给她送去电视机,空调,她却一直不愿使用,只是依旧喜爱读书,年纪愈大,眼睛开始模糊,我用第一份打工的钱给她买了老花镜,她却还是用那几年前的放大镜,对于她来说,那些习惯,已经深入骨髓,强加在此之外的东西,让她感到别扭,她跟我说,她老了,行动越来越不变,希望我能多回家看她,她说,屋后的木兰花,一年比一年开的茂盛,不知还可以与我一起看多少年。
我二十三岁,大学毕业,绽开的木兰花。终于可以撑起那墨绿的旗袍,玉镯温润,清透。
最后一次见祖母是在去年的冬天,下了一场大雪,姑姑打电话来说,祖母病的厉害,可能过不了今年,希望我回去看看她,父亲连夜带我们回了老家,在车上的几个小时,父亲没有说一句话,眉头紧锁,两鬓也已斑白,脸上的沟壑愈加明显,浑浊的眼中有清透的水光……
看到祖母时,她虚弱的躺在床上,眼睛微睁,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,没有人可以理解,我和祖母之间的爱,爱,之于我们,不是血肉之亲,不是一蔬一饭,那是一种不死的联结和延续。
祖母在那个冬天还是走了,我恳请父亲留下了祖母所有的旗袍。我知道,祖母这辈子并没有什么遗憾的,她走的那天所有的孩子都陪在身边,而对于我 ,最大的遗憾,便是没有时常回来看她,和她相伴的日子都只剩年幼时的那些模糊的记忆。
老屋后的木兰花依旧开的红艳,我仿佛看见年轻时的祖母,穿着素雅的旗袍,头发盘成发髻,她站在古老的木桥上,面容清秀,等待着我的祖父。
木兰花的清香至今留存在我的记忆中,那是种无可替代的香味,属于记忆的花朵,每一朵木兰花里,都储存着一段过往的记忆……(李文艳)